第4章
工委人不多,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,云璋惧内,魏华有病,苏民房子破,地势低洼,一下雨就挨淹。柯易教妻子下岗,孩子不满周岁,生活举步维艰。葛忠利有一堆穷亲戚,不是妻子那边的,是他们家的亲戚,隔三差五就来化缘,来的最频的是他二哥,后来索性举家搬到市里,葛忠利四处借钱,凑了十几万,给二哥买了一辆车跑出租。也不是个懂事的哥哥,按说弟弟能帮自己出这么大的力,首先应归功与弟媳,可他却只夸弟弟好,把弟媳撇在一边。弟媳的话其实说的在理,我欠他的还是该他的?两口子隔三差五就吵架,一直吵到刘宝和口中的“禅位”,最终由“禅位”的两个“冒号”出面调解,先把葛忠利修理一顿,在给他媳妇说一火车好话,“要不是看龙书记和散书记的面我非跟你离。”葛忠利媳妇每次临走都是这句话。云璋鬼迷昏了头,那天酒后跟媳妇回了几句嘴,第天媳妇撒泼找上门,云璋躲到团工委不敢见,想不到龙四奥这次却没给云璋媳妇面,叫进来狠狠的说了一顿:“你除了吵架还会不会干点别的,难道还要让我跟你嫂子给你磕个头?老实回去,好好过日子。”觉着话有点狠,随即往回收:“你跑单位来闹,云璋在大院里还怎么混,你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?”软硬两手,双管齐下,云璋的妻子心服口服,临走前红脸道:“大哥,今晚,我、我下厨,您、跟嫂子、一定去呀。”云璋还不敢全信,让胡杨出去探风,“快去看看,你嫂子走没走?”胡杨回来呵呵笑:“警报解除。”
常世杰为儿子找不到对象犯愁,自叹种子不好,常世杰身高只有1.65米,慈眉善目却不代表五官端正,多次张罗请张红梅吃饭,张红梅的丈夫是部队医院的医生,家就在部队医院的大院里住,目的不言自明,从女护士中选个儿媳,但次次都被张红梅婉拒,部队医院的女护士,各个心高气傲,张红梅没有金刚钻岂敢揽瓷器活,何况张红梅也有自己的烦恼,她整天嚷着没钱,裴艳玲听了撇嘴:“我大哥工资不是挺高的吗?”“工资高有个屁用,还不够他一个人花呢,我儿子就靠我的工资养着。”张红梅的话是真是假反正只有她自己知道。张红梅有两大爱好,一是跳舞,二是挖空心思探听桃色绯闻,每次寻来,或慷慨激昂的为受害者打抱不平,或津津乐道于桃色新闻的具体内容。她兼着妇工委主席一职,天天跟市妇联打交道,市妇联就在三楼,来去方便。女人有制造谣言的天赋,更擅长传播谣言,她的加入,既丰富了绯闻的宽度和广度,也成倍提高了绯闻的新闻时效,中国是世界上最反对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国家,同时又是不正当男女关系较多的国家,即便一个单位只有七八个人,只要有男有女,不正当男女关系就会像人行道上的野草一样,无论怎样压制,还是要生出来。中国,为张红梅这样的长舌妇最大程度的提供了用武之地。
裴艳玲即没钱又为丈夫的仕途发愁,裴艳玲的丈夫是市委办公室综一科的科长吴光远,副处级,但没实权,远不如综二科的秘书们说话好使,综二科的秘书跟领导,这也正是裴艳玲没钱的根本原因。女人的年龄正如男人交回家里的工资,难免要打一些折扣,裴艳玲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,明明比胡杨小两岁,却自称比胡杨大一岁,让胡杨叫她大姐。胡杨的做法值得男人参考,敬酒的时候称大姐,平时只叫艳玲。之后推而广之,凡是那些喜欢托大的女子,一概如法炮制。散玉生的女儿退伍回来想进银行,迟迟找不到门路,让他伤透脑筋,又怕龙四奥嘲笑自己无能,私底下悄悄运作,怎奈功力不够,饭没少请,钱没少花,女儿还徘徊在银行的门口,不得已,厚起脸皮向龙四奥求援,龙四奥只给他一张纸条,三天后女儿已赴工行报到。龙四奥除了工委书记还有一个职务,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。但龙四奥也有烦恼,跟部长李相同不合。胡杨物质上有保障,情感生活比下有余,只是蓝欣的脾气实在叫人够受,毫无缘由的一番邪火,差不多每天都有。
胡杨并不相信抽签,可后来他真的相信了。那是正月里的事情,十五那天,多少有那么点灵气的项明邀他一同去普陀寺抽签,说普陀寺的签最灵验,他每年正月十五都要抽上一签。胡杨抱着娱乐的心态抽了一签,签语曰:
等闲一念惹尘埃,无端忧烦尽日来。
兰心蕙质骚人语,终究一抔黄土埋。
不必再看签解,胡杨已佩服的五体投地,连忙去佛堂上了三炷香,回来仔细收藏了。遗憾的是,签语只讲问题,却不给指点迷津,每每面对暴怒的蓝欣,除了委曲求全的忍耐和接受一筹莫展。大连襟刘元跟他也有同样的心态,结婚当年的春节,胡杨回来探亲,初三那天蓝欣带着他去给亲娘拜年,亲娘就是刘元的妈妈,中间趁蓝欣上厕所的功夫,亲娘悄声道:“孩子,你千万小心着点,她们家人爱动手,不定哪会儿你一句话没说对,兴许就给你一板凳。”胡杨苦笑道:“亲娘,菜刀我都领教过了。”亲娘满面愁苦,仿佛活着的杨白劳,看着喜儿在杨家受罪。“熬着吧,孩子,不然咋整,谁叫咱摊上了呢。”
还好,蓝娟侥幸不是,总算没有全军覆灭。胡杨涉猎广,哲学、政治、社会、天文地理,包括基因学,也常翻阅,那上面说,人的品性与生俱来,突变的例子百万不足一,蓝家能有蓝娟,想必是祖上七八代都做善事,所以上苍才给了蓝家好的回报,生出个通达礼仪又充满人情味道的小资女孩,让男人清醒时忘记性别睡着后又渴望亲昵。
星期天是个晴朗的日子,无风、无云、夜间最低温度17度,白天最高温度27度,蓝娟上身是一件亮蓝色的T恤衫,下身是一条南韩面料的白色长裤,肩背米黄色女包,长发披散在脑后,足下是一双乳白色牙口带蓝杠的矮腰旅游鞋,迈着八字步,走路的声音很轻。她进来的时候,胡杨正在阳台上切肉,隔着中间的厨房就能听见她的油腔滑调:“嘿,老胡,小姨子来了,咋不出来迎接呀。”胡杨正想说话的时候,雅雯先吱声了:“仙女又下凡了。”是雅雯去开的门,雅雯来家吃饭已不是第一次,这次应该算胡杨转业后蓝欣第一次正式的邀请。刘勇也是女孩子,取的是男孩名字,跟出来笑道:“三缺一,都等你半天了。”刘勇还是第一次来家吃饭,蓝娟老早就认识刘勇,她常去刘勇的家,刘勇的妹妹刘莉跟蓝娟是技校同学。蓝娟没想到她们俩也会来,藏不住脸上的错愕,仿佛行驶中的汽车碰到横过马路的行人,司机下意识的踩了刹车,一脚猛停下来。但很快恢复常态,莞尔一笑道:“都带多少钱呀,就想跟我打擂台。”蓝欣没出来迎接妹妹,笑声却传出来:“先把你的牛气扔了吧,还不知谁提拉谁呢。”“真叫敢吹。”蓝娟一笑,撇着小嘴就往客厅里走,走着道:“就你们仨,我只调动五分之一的脑细胞就够了。”眼神中的轻蔑,仿佛港务局的起重机吊着桑塔纳举重若轻,雅雯下意识的错开身体,唯恐被她的轻蔑击中。雅雯性格内向,跟不太熟的人没话,遇见熟人话又极多,放她先过去,只在后面抿嘴笑。刘勇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子,姣好的面容天生一丝凉气,双手向后拢着长发,迎头数语:“就算吹牛不上税,也还是悠着劲吹好,不然万一牛皮吹爆了,可是没有针线帮你缝。”
“你们三张嘴,我说不过你们,咱们战场上见高低。”蓝娟这话传进胡杨耳朵的时候,麻将牌哗啦哗啦的声音早进了厨房,之后又听见蓝娟喊:“哎,二姐夫,我不帮你了,你自己干吧。”蓝欣嫌妹妹虚情假意,啐道:“抓你的牌吧,就会拿漂亮话哄人,这些年在家里,你啥时真干过活?尤其是过年过节,不到吃饭的时候,连你个影子都看不着,打扮溜光水滑的,身上一个水点都没有,见到垃圾跳着走。”蓝娟顿时气恼,狠狠打出一张牌去,嗔怒道:“我就最不爱听你这话,你说咱家就巴掌大个厨房,有必要都在里边挤着吗。”蓝欣听了更反感,抢白道:“那好啊,今年过年,我们等着,你下厨房做菜。”“做就做,有啥了不起的。”说话时,蓝娟随手打出一张九万,说碰!又道,“给你们提个醒,我可上听了。”
刘勇在蓝娟下家,不信她这么早就上听,认为她在使诈,随手打出一张七饼,笑道:“兵不厌诈,七饼。”蓝娟转怒为喜,笑着捡起七饼,不屑道:“就你们这手,赢了你们我都不觉得光彩,和了。”说罢,将桌面上的牌一推,笑道:“二五七,三头叫,本来想明提,第一把,就饶了你们吧。”三人望去,果然。雅雯倍感困惑:“这才四圈,手也太神了吧。”“四圈算啥,本公主还摸上过天和呢。”蓝娟自鸣得意道。
胡杨在厨房里听得真切,心道,难怪在岳母家跟她打牌从来不赢,原以为一男三女,男的必输,却原来是她运势太强。
麻将是组合艺术,理论上说,一半靠技术,一半靠运气,可事实上,牌桌上的赢家,如果不是靠出老千取胜,大半跟运势好有关。运势差的人,即便摸上地和的牌,也和不了,没准还给别人放炮;运势强的人,即便起手一幅烂牌,张张不落,四五圈下来就上听了。但上天是公平的,赌场得意难免情场失意,一笑能倾人五座城池的蓝娟至今还是孤家寡人,明显的不受上苍眷顾。
男女结合,其实就是由运势决定的,茫茫人海里,一男一女就那么巧的遇上了,从相识到相爱,再到结婚。如果没有冥冥中的意志,近在咫尺,朝夕相见,触手可及,最终还是走不到一起。但胡杨此时却有几分懵懂,因为他真的搞不清自己跟蓝欣的结合,在运势上该怎样解读,是说运势好,还是说运势差?
十二点差一刻钟的时候,胡杨手上拎着一条毛巾走进客厅。
“收了吧,我要炒菜了。”
“好的,好的,”蓝欣道,“打完这一局。”
蓝娟抓起钱冲胡杨晃了一下:“二姐夫,看见没,十七张老头票,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。”蓝欣不忿道:“别显摆了,我们哪个月奖金都是这个数。”蓝娟嗤嗤笑道:“那我祝你们月月多发奖金,你们有的花,我自然也有的花。”雅雯抿嘴笑了一下:“你拿我们当银行了,想取就取?”雅雯的笑容从不肯轻易施与,私下里胡杨常把她与白梅联系,那质地花气熏人却五分禅意,一如月色下的莲,“疏影横斜、暗香浮动”,曼妙和神韵唯此两句才能概括。他并非有心留意,不过寻眼望去,便得独品名茶之乐,五分是清香,五分是意境。胡杨每每心下窃喜,这当是他娶蓝欣的最大收获,正像外交家,跟强硬的对手捉对厮杀,对手后面的女翻译万缕柔情。
这会儿蓝娟正洋洋得意的笑,“是不是还用我说嘛,”又冲胡杨道:“二姐夫,明天我给你买条石林啊。”不管是真是假,还是让胡杨心里暖暖的,跟蓝欣结婚算来也三年了,从来都是他给蓝欣买东西,蓝欣却从来没给他买过东西,至于买烟,胡杨想都没敢往哪想过,不让他戒烟就算得上是高天厚地的恩德。蓝欣打心里反感妹妹跟胡杨套近乎,冷笑着激将:“别明天,要买这会儿就买,楼下就有商店。”自打进屋,蓝娟就不断被姐姐贬斥,早憋了一肚子气,顿时发作,哗啦一下推了牌,起身狠狠道:“买就买。”拉开脚步便走。
胡杨急忙劝阻:“别听你二姐的,买什么买,就我这张嘴,哪配抽石林,也就抽一元钱的烟。”“不行,今天我非买不可。”蓝娟又上来了任性的劲头,满腹委屈,边走边道:“二姐夫,我就特讨厌我二姐这一点,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,从来就没相信过别人,今天我还就要让她见识一下,我蓝娟吐口吐沫都能钉钉。”最后一句话,是从楼道里传上来的。
胡杨不免纳闷,蓝欣就一句话,何以惹得蓝娟如此生气?
谜底一直到雅雯和刘勇走后才揭开。
“二姐,你可真有邪的,明明说好了就请我,还非捎上俩你们科里的,你当我是‘三陪’呀?”蓝娟终究是心胸宽广的女孩子,吃饭前还跟姐姐生着气,吃过饭冰释前嫌,说话时正对着衣柜的穿衣镜捋头发,美滋滋的欣赏着自己的容颜。
蓝欣却不买妹妹的账,言辞依旧刻薄:“就你说行多,早知如此,你就应该托生在省委书记家里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有自己的闺房,每天横着睡,有人伺候,连头都不用自己梳洗。”蓝娟迅速转过身来,盯着蓝欣,眼中流露稍许鄙夷,不紧不慢道:“亏你还上过大学,我没你文化高,可我至少知道尊重人,知道说话做事要讲信用。”蓝欣正吃着苹果,对妹妹的质问很不以为然,咀嚼着道:“我怎么不尊重人了,哪里不讲信用了?”
“咱俩那天定好的,就请我,可今天你是请我吗?你不过是把我捎上而已,你当我没人请啊,非要上你这儿蹭饭吃吗?”蓝娟的话让蓝欣哑口无言,胡杨打心里高兴蓝欣激蓝娟给自己买烟,迅疾救场:“蓝娟,我有个通讯员,也是警校毕业的,这会儿在基层中队当排长,各方面条件都不错,家庭条件也很好,就是身高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。”这话姐俩都爱听,一场风波旋即平息了,蓝欣见过胡杨这个通讯员,点头道:“你不说,我还真把他忘了,别说,你的确有眼光,永祥的确不错。”通讯员叫王永祥。蓝娟一时转怒为喜:“有多高,能有一米七八不?”“没有,一米七五。”胡杨摇头笑道。“唉呀——”蓝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,用大拇指和二拇指比量着说,“哪怕在高两公分呢,我也凑合了。”“你就满意吧,一米七五也行了,”蓝欣嫌妹妹眼眶太高,嗔怪道。“找那么高的干吗,中看不中用,饭量不小,赚钱不多。”也不知她是说给妹妹听,还是说给胡杨听,蓝娟听了也觉得别扭,下意识的看了胡杨一眼,还好,胡杨听惯了,只当她没说,脸上啥反应都没有。
这天中午刘威请客,胡杨是主宾,林秋实是副主宾,目的倒也简单,明年还要争取一个市级的红旗团委。胡杨上个月就答应了他,每年团市委都给机关团工委两个红旗团委的指标,工行从上到下都重视团的共作,给工行理所应当,跟其它行不同的是,工行团委通过一个特别机构——“青年工作联络组”实现了上下垂直领导。刘威千恩万谢,说那我得给你磕个头,随后假模假样的尝试,胡杨过去踢他一脚,“你不用给我磕头,看你们工行有没有上党校的?”刘威问做什么?胡杨道:“我替他们写论文,钱看着给,五百不嫌多,二百不嫌少。”刘威唯恐红旗团委会飞,回去敛来好几个,价格取中,都三百五。胡杨皱眉道:“不会是你吃了回扣吧,咋都一样呢?”刘威打躬作揖,挤出三分笑道:“打死我也不敢呢,我更想要的是红旗团委,有了红旗团委,年终就能评上先进科室,年终奖就能比别人多得三千元,那可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呀。”胡杨听了垂涎,原来他月薪高达1500元,是自己的十倍。似这样的工资差距,就算自己再能写,也过不上人家那种生活水平。心里只替中国的公务员悲哀,简直不被当人看。那天中午刘威还带着工行淮海路办事处的申键,准确的说,申键是工行淮海路办事处所属的淮海路信用社的职员,负责信贷。申键才22岁,一幅没有定型前的状态,可他故作老成,刻意模仿成熟男人的做派,林秋实看了挖苦:“你老老实实说话好不好?装什么装,小毛孩子,黄嘴丫还没褪净呢。”申键不怒,嬉皮笑脸的给自己找台阶下,“装的不像请三位大哥原谅。”胡杨跟刘威逗得哈哈笑。申键兼着淮海路团总支宣传委员,可是他连《团章》都没读过,说出来的话驴唇马嘴,刘威怕胡杨嘲笑,只上来两道菜,就招呼大家喝酒。才喝两杯,进来一个妙龄女子,是工行吕行长的儿媳林小茹,进门先抱歉,脱着风衣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来晚了。”刘威迅疾起来让座,半是谦恭半是下作,哈腰笑道:“不晚不晚,我们这才喝上。”原来刘威也请了她。随后给大家引荐,其实林小茹就跟胡杨不认识,胡杨过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,没有任何温度。林小茹纸婚才过,丈夫竟去美国读研,怕她寂寞,临走前给她买了一只小京巴,林小茹全场说的都是狗话,把狗比称儿子。胡杨开始没听懂,以为她真的是在说自己的儿子,问她是姥姥看着还是奶奶看着?除他外都笑起来。林秋实是个喜欢较真的人,笑罢道:“以后说话该咋回事就咋回事,别人狗不分,知道的是狗,不知道的是人。”他们都没听懂,胡杨心里却笑了,林秋实看着不起眼,五短身材,超大的一张脸上摆着一对小眼睛,肚子里可是有墨水。隔些天他来团工委办事,好好的聊了一个下午,方知林秋实是人大毕业生,学的是财经专业,林秋实也觉得胡杨才识过人,侃侃而谈,二人遂引为知己。那天他告诉胡杨,刘威是典型的实用主义,只围着有用的转,但他智慧不足,用错了地方,老跟林小茹套近乎,以为这样吕行长就会喜欢他,岂知弄巧成拙,拍马屁怕了马蹄,第一、林小茹是吕行长的儿媳妇,第二、吕行长的儿子不在家,寡妇门前是非多,还指望吕行长高看他?不收拾他就算开恩。
隔天是蓝欣的生日,岳父岳母家在镶蓝区,离得远,电话里说不来了,胡杨便请了蓝姗一家,还有蓝娟和蓝强,拖拉机厂在市里,习惯上填海人称普陀区为市区,蓝娟嫌海河区离市里太远,吃完晚饭还要回市里,希望胡杨能在市里找个饭店。那会儿胡杨电话老占线,蓝娟的电话一直打不通,骑着自行车跑了过来。她到的时候,胡杨正跟依依商量“导游模拟大赛”的具体事宜,一、考试,分两部分,笔试和给画面配解说词;二、评委;三、参赛人员待遇问题,经旅游局同意,前十名授予导游证。四、收费,由工委负责。五、费用问题。
正说着,蓝娟这位不速之客竟突兀现身,一双警惕的眼睛,把依依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。依依的内心也同样敏感,待胡杨给她们双方引荐完以后,礼节性的客套几句就告辞了。依依走后,蓝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胡杨的眼珠看。胡杨笑问:“你都看到什么了?”“目前还没看到什么。”蓝娟说话时的表情,让胡杨想起了《新札师妹》中的张曼玉,清纯中透露着几分少女的顽皮,蓝娟也有一对兔宝宝牙,也是国字型脸,也爱撇嘴,那会儿蓝娟恰好又撇嘴,“可我发现这个小女子看你的眼神可有点问题。”还想再说的时候,蓝欣打来了电话,说雅雯送了生日礼物,明天过生日就带着雅雯吧。胡杨说你电话来的正好,蓝娟在我这儿,不想去咱家,想让我在市里找家饭店给你过生日。蓝欣道:“你让她接电话。”随即姐妹俩又在电话里唇枪舌剑的争吵了一番。最后以蓝娟妥协收场,气得小脸惨白,临走前嘟嘟囔囔道:“我二姐没有一点姐姐样,从来都不知道让着我。”
胡杨不想关心她们姐妹间的矛盾,那是娘家人内部间的事情,身为丈夫,做局外人是最明智的选择。刘元跟胡杨正好相反,他特别喜欢插手岳丈家的家庭内部事务,也包括姨妹家的事务,并刻意讨好姨妹。一次蓝欣发脾气时说走了嘴,“真后悔当初没听大姐夫的话。”胡杨稍加分析,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,毋庸置疑,当年刘元一定是力劝蓝欣跟自己分手。胡杨对历史的了解不像胡忠安那么详细,但历史上的几个著名小人胡杨还是知道的,刘元正如历史上那些小人,为讨岳丈家人的欢心,不惜踩踏连襟的肩膀,在岳丈家他总是喜欢压着胡杨讲话,仿佛这样就能抬高自己。可是他高中都没读完,他的那点货色不过是凭着江湖历练而来,胡杨只是耻与跟他一争高低,否则三言五语就让他哑口无言。
这是胡杨转业后,第一次给蓝欣过生日,不知道海河区哪里有卖生日蛋糕的,下班后在车上问了一大堆人,金明宇的儿子已经三岁,胡杨以为他应该知道,不料他哈哈大笑起来:“每次给孩子过生日,都是我媳妇买生日蛋糕,我负责吃。”陈曦一听是给蓝欣过生日,脸扭向一边,只当没听见。陈霞想想道:“海河街十字路口处有家饼屋,我同学过生日是从那儿买的。”赵雅芳也在车上,笑道:“你明天下午从市里买不就得了吗,顺路带回家。”胡杨正想说“可不,我咋没想到呢。”金明宇抢先哈哈大笑着说了:“可不呗,我咋没想到呢?”邵艺这几天正求胡忠安办事,想在晚报上连载他的剧本,胡忠安读后并不满意,迟迟没松口。邵艺不死心,想请胡忠安吃顿饭,胡忠安推说有事去不了。但被他纠缠着,听见胡杨和别人议论买生日蛋糕的事,接过话茬笑道:“淮海路、天、天使饼屋、小星星饼、饼屋、蛋糕、最、最好吃,你去、去买,准、准、没错。”胡杨信胡忠安的话,第二天下午就从天使饼屋买了生日蛋糕,但昨晚他又得罪了蓝欣,“夫人循循然善诱人,博我以德,约我以礼”云云,说了半火车好话才罢,买了生日蛋糕依旧不够自信,又动用私房钱给蓝欣买了一套化妆用具,算作生日礼物。
刘元是开车来的,单开门的白色拉达,跟一个挖煤的窑主借的,车上除了一家三口,还有蓝娟和蓝强。刘元从事的是高危职业,他的前三任,前腐后继每人都只干了两年。蓝姗唯恐他也折进去,每天耳提面命,“烟酒可以收,钱一分也不能要,不然咱俩就离婚。”蓝姗是市审计局基建审计科的副科长,主业就是挨家挨户的查账,但凡有问题的人,十个有八个跑不了,就算手法再高明,做的在巧妙,在银行国有制的中国,也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。刘元不敢不听,他不喝酒,所以只收烟,十元钱以下的香烟从不放在眼里。进门便扔桌上一包红塔山,跟胡杨努嘴道:“给你了胡杨,抽吧。”满脸嗟来之食相。胡杨笑道:“姐夫,您这烟我要是抽上瘾了,可就麻烦了,还是吸我自己的罢。”说着,点一直小北戴河吸起来。胡杨平时从来不在客厅吸烟,但今天破例陪他在客厅吸了一支。稍做寒暄后,又急急的下厨房弄菜,雅雯想给他帮厨,又怕被电着,试了半天不敢进,蓝欣看了道:“雅雯,抓你个劳工,给他打个下手。”雅雯不好拒绝,满眼腼腆,半似硬着头皮进去了。雅文走后蓝欣不怀好意的盯着胡杨笑,胡杨面红耳赤,仿佛偷了东西,赶紧去洗碗,蓝欣一路跟着嗤笑道:“我不多想,就当雅雯是挂历。”
但问题在于,雅文并非挂历,不说秋波满目只那溢彩的身姿也让人魂不守舍。这一夜胡杨疑窦丛生,辗转反侧难入眠,脑子里反复想着一个问题:蓝欣什么意思?若不想跟我过下去,执意把我推向别人,为何又跟我要了孩子。若想跟我过下去,为何总是有意的让雅文跟我接触,她明知雅文与我触手可及。难道是用这种方法来折磨我不成?因为她非常清楚我的为人,便已不爱她,便另有所瞩,也绝不会身体出轨背叛婚姻。可雅文跟她是闺蜜,这样作践雅文宁不残忍?莫非雅文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?明知她不怀好意也愿趟这趟浑水,客随主便各取所需。果真如此,那将来就太可怕了。胡杨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样的说法,闺蜜间斗法没赢家,女人两败俱伤,男人鸡飞蛋打。
这样战战兢兢的不知想到几点,胡杨终于打起了呼噜,然后梦见蓝欣生了女儿,圆圆的脸蛋,大大的眼睛,一出生就叫爸爸。早晨起来跟蓝欣说,蓝欣却一点也不激动,说她更喜欢男孩,让胡杨没来由的扫兴,到了单位还在琢磨,她为什么不喜欢女儿呢?难道她也跟她妈妈一样,重男轻女?
作者简介:安庆仁,男,锡伯族,1962年出生于内蒙古通辽市,警校毕业,1992年转业后从事共青团达十年之久,现已退休。截至目前,累计有千余万字,见诸国内报刊及网络媒体。著有《经济哲学》。